翻译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并非因为我赞同或赞赏尼采的很多观点。恰恰相反,我虽然惊叹于尼采驾驭语言和剖析人性的能力,而且丝毫也不敢忽略他作为哲学家和学者在西方哲学和思想史中的地位,但是我此后的学术道路与尼采相去甚远。我承认,当年决定翻译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其实是有几分青涩,也有几分炫技。大约35年前,何兆武先生到美国的布兰代斯大学访问,鼓励当时还是留学生的我翻译西方经典著作,我当时的选择是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何先生还对我说,一定要从德文直接翻译。不久,何先生来信说,《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已经有了译者,让我任选另外一本德文经典。我当时正在撰写硕士论文,题目是《鲁迅与尼采》。手头恰好有尼采的书,而且《论道德的谱系》篇幅又不长,既能够锻炼并证明我的德语翻译能力,又不会占据我太多的时间。后来的经历证明,我低估了这本书翻译的难度,而且因为有了炫技的成分和不够成熟的因素,动笔以后遇到重重困难是必然的,加上朋友们说我有那种“一定要用十二分的努力去做只需要五分努力就可以完成的工作”的性格,结果这本书的翻译成了“硬头皮工程”,从1986年一直干到了1988年,加上后来出版周期的影响,到了1992年才被三联书店出版。回想起来,从开始动笔翻译到现在,整整30年过去了。
一项工作经历了30年而依然保有价值,这本身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我虽然说不上百感交集,但算得上是五味杂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