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种植物,去形容江南,我会选柳。江南的女子婀娜,风情万种;江南的山水旖旎,细腻柔和。用一种植物,去描绘人的一生,我也会选柳。柳初生蓬勃,开枝散叶,遇水即安;终了时,枝叶枯败,孑然腐朽。
我们青春繁茂,在柳下缠绵,细语呢喃,明月皎皎。欧阳修这么古板的人,也不免动情地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当我们暮年沉沉,柳絮随风翻飞,像零落的羽毛,怎能不让人感怀?唐代诗人薛涛说:“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战乱中流离的陆游,回到沈园,偶遇唐婉,泪湿衣襟,在墙上题写:“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在柳絮飘飞时,遇见故人,相当于在柜子里突然找到多年前的信,一个人在烛光下一遍一遍地读,而窗外大雪纷飞,身旁的炉火正慢慢熄灭。
折柳赠君,是告别的意境。栽柳等待,是人生的至苦。君别时难,见更难,在门前池塘边,栽一棵柳树,柳丝垂荡,一年又一年,柳树苍老如白云,等待的人还没回来。柳树渐渐成了离去之人的替身,风流倜傥,清雅淡泊。等到替身老去的那一日,等待的人已白发苍苍。
柳,在春天的语境里,和旷野一样无际:杂花幽暗的堤岸,木桥上远眺的归乡之人,春燕斜斜地低飞过稻田,近处的山峦抹上一层黛色,溪水慢慢弯过一个峡口。柳丝浮起浅绿,被风抚弄。